第72章 交换条件
漠北,浑邪寒澈的别院。
一盆接一盆的热水端进去,即刻换成了鲜红的血水端出来。敏贤王妃守在浑邪寒澈的寝室外,望着那一盆盆的血水被端出来,一颗心揪成了一团。尽管现在已是乍暖还寒的时节,她整个人却被一层冷汗浸着。甚至,那光洁的额头上还再不停地冒出豆大的汗珠儿来。
“王妃,您要不要先回寝宫歇息片刻?就由奴婢替您守在这里吧。”她身旁的贴身奴婢明月劝慰道。
“不必!我要确定澈儿真正脱离危险再回寝宫。”她摇摇头,那声音里透着一丝疲乏的固执。
“吉人天佑,王子殿下会没事的。”明月安慰她道。
“唉,都已经七日了,澈儿的伤势反反复复,实在令人担忧。”她幽幽地叹息道:“此次漠南之战,澈儿身受重伤,连王爷也成了大汉的俘虏,难道,真是老天要亡我浑邪王庭······”她话说了一半,又觉得似有不妥,遂而沉默起来。
“王妃,您多虑了。”
“不是我多虑。那个中原女子,我看第一眼就觉得不祥!她虽绝色,却端端生了一双绚丽的翅膀。说她是中原人,长相又如此奇特,我倒觉得她很象波斯人。唉,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人是妖?澈儿将她带回王府,我心中总觉得似有不妥。”她不再说什么,只是无意识地转动着手腕上的羊脂玉镯子沉思起来。
“王妃,羽裳小姐人很好。听说是她救了兰丹。”
“哦?是吗?”她若有所思地说道:“明月,你将她带到这里来,我要见见她。”
“是。”明月领命而去。
漠南一战,浑邪王被俘,浑邪寒澈身负重伤。我根本无缘见识到古代气势宏大的点兵沙场及令人亢奋地浴血厮杀便被浑邪寒澈手下的一员副带至到浑邪王庭。
我暂时被安排在一处较为偏僻的院落里,浑邪寒澈命人简单备置了一些生活用具及两名乖巧伶俐的婢女照顾我。我却极不习惯这种养尊处优的生活,那两名婢女明说是照顾我的饮食起居,实则暗暗监视我的一举一动。我不知道她们两人到底是奉了谁的命令暗中监视与我,只得处处小心行事。这里不比浑邪寒澈的军营,这里是匈奴浑邪王的寝宫,相当于大汉的千岁府邸,院落深深,步步惊心,一句话甚至是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有可能惹来杀身之祸。
于是,我及其自觉的将自己的活动范围缩小到寝室、花园这两处地方。寝室用来吃饭睡觉,花园用来解闷及方便,够了。谁让我现在是住在别人的在屋檐下,想不低头都不行。
自从住进这处院落,我竟一次也没有见到浑邪寒澈。也不知道他的伤势好转没有?漠南一战为了救我脱险,他以身挡剑受了重伤。刺伤他的汉军是一个粗鲁的黑小子,长得凶巴巴,满嘴爷爷奶奶地咋呼不休。我确定他不是霍去病。至少,霍去病不会在行军打仗的时候还有心思去骂人。
一晃一个星期过去了,我仿佛与外界隔绝了一般,整天除了吃就是睡,那个小小的花园原本还吸引着我驻足观赏,现在看来,只觉得烦闷透了。做个古代的女人真是无聊,无论嫁不嫁人,好像一生都只能守着一个空落落地花园转悠。
我坐在花园的凉亭内,随手折了一只蔷薇放在手中把玩着,一颗心却被莫名其妙的急躁厌烦填得满满的,恨不能张开翅膀飞走!这样难以打发的日子让我忍不住埋怨起哈爸爸来,都是他!逼我穿来穿去采一些稀奇古怪的花草提炼香精油,要我卖命也就算了,还危言耸听地告诉我,除非我能点亮十二颗生辰石手链,否则我就找不到真爱。我的真爱在那里?不会藏在湖水的倒影里吧?
我苦笑,索然无味地站起来准备回去睡觉。吃饱了就去乖乖睡觉,充分享受猪一般的安逸生活。我的人生大概也就这一点追求了吧?
我摇头晃脑地往回走去,迎面疾步走来一个年轻娇俏的女孩子,只见她身着酱紫色对襟长衫,绾一束精巧麻花长辫,双眉轻锁,脚步翩然地匆匆而来。
我停下脚步打量着迎面而来的女孩子,不由得赞叹她生得玲珑娇美,可惜,却是一个婢女。她这身着装打扮是匈奴王族的婢女装扮,与普通富甲商人、大户人家婢女的装扮还要略略不同。
她见我站在一旁,立刻缓下脚步对我施礼,脆声说道:“小姐,王妃有请。”
呃,王妃?哪一个王妃?是浑邪王的老婆,还是浑邪寒澈的老婆?我暗自诧异,心底隐隐掠过一丝不安。不管是谁的老婆,恐怕请我过去决计没有好事。
“去哪里啊?我要不要换一件衣服?”我小心地试探道。
“小姐不必拘谨,王妃不过是请小姐前去问句话,就在王子殿下的别院。”
只是问句话吗?貌似没这么简单吧?我虽疑惑却也不好多问,只是微微点头,跟随她身后一路快行来到了浑邪寒澈的别院。这院落我还不曾来过,忍不住略略观察起来,感觉别院的建筑风格倒跟中国的建筑风格有些相似之处。
我的目光不经意扫过寝殿的台阶,立刻被台阶上站着的一位女人所吸引。只见她衣着华丽,仪态雍容,居高临下地站在台阶之上,目光冷然犀利,似笑非笑地注视着台阶下的我。
我惶然收回目光垂首站在台阶下,却分明感到一种如芒在背的慌乱。
“王妃,羽裳小姐来了。”婢女说着便退到一旁。
“嗯。”她略略点头,款款走下台阶,“你就是那个大汉女子吧?”她站在我面前,个头不高气势上却带给我一份难言的压迫。
“羽裳见过王妃。”我学着电视中的古代礼节,微微欠身道了个万福。
看我如此轻率地行礼,她眉头轻挑,满脸的诧异愕然:“姑娘既然来自礼仪之邦大汉,为何如此不懂礼数?”她凌厉地提高声音,说:“你抬起头来。”
我顺从地抬起头,不卑不亢地说道:“羽裳乃一界草民,从未受过高等教育,如有不敬之处还请王妃见谅。”
“呵呵,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她颇为不悦,却又无从发作,只得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我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垂下头盯着自己脚上的靴子沉默地站在那儿。一时间,气氛显得紧张而尴尬。沉默许久,只听得寝殿的门咯吱一声被推开了,一个身形伟岸的陌生男子略显疲惫地走了出来。
他黯然的眸子淡淡扫过众人,尽自走到悯惜王妃面前,不待她开口询问,倦然说道:“王子殿下已安然无恙,王妃勿忧。”
“澈儿没事?太好了!”她面露欣然,微微松口气说道。
“我已经开好了方子,王子殿下只需按时服送,十日后便无大碍了。”
“澈儿现在可是清醒的吗?我想进去看看他。”她急切地征询他的意见。
“可以。王妃请自便,敛日告退。”他的脸上自始自终保持着一股不苟言笑的冷然孤傲,经过我的身边,他身上浓郁的中草药的味道令我不禁轻掩鼻子退避到一旁。
“明月,替我送敛先生。你们不用守在这里了,都退下吧。”悯惜王妃挥挥手,旋即快步走进了寝室内。
整个院落迅速安静下来,众人都已退了下去,唯有我不知所以地站在台阶下,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我不确定王妃口中所指的众人包不包括我,因此不敢妄为。这里毕竟是浑邪王府,稍有差错,说不定就是一条人命了!
我裹紧单薄的裘衣,轻轻跺着冰冷麻痛的双脚四处张望,夕阳的余晖正一点一点地隐没于别院那簇高大繁茂的金桂树丛,夜风便伺机而起,满满地吹遍整个寂静的院落。
“你还不走?”那个匈奴医生不知何时站在了我的身后,突兀地声音吓了我一跳。
“唔。”我转身,吸了吸快要流出来的鼻涕,无奈地开口:“王妃好像没有让我走。”
“呵呵,她刚刚不是让大家都退下了吗?你不确定,所以不敢擅自离开是不是?”他好笑地看着我,眸子里闪烁着一些奇怪的讯息。
我点点头,小声问他:“那你怎么又回来了呢?”
“我把针灸袋忘在寒澈这里了,本想蓉,走到这儿又犹豫起来。算了,反正明天还要用它。”他紧紧地盯住我,“你是汉人?你的翅膀是天生的吗?”
他竟直呼浑邪寒澈的名字,看来他跟寒澈私下关系不一般啊。我悄然打量着面前的男子,他虽伟岸挺拔,却少了一份匈奴人的粗犷蛮横,多了份淑人君子的文雅。脸庞白皙干净、眉目疏朗,算是一位清新俊逸的青年。
“喂?”见我不语,他轻喂一声,“在下敛日,敢问姑娘芳名?”
我习惯性地伸出手来:“我叫羽裳,你好。”嘴巴一张却喷嚏连连。
“大漠的天气远没有大汉的长安温暖舒适,姑娘穿得太过单薄,仔细感染风寒。”他解下貂皮披风不容分说披在我身上,披风上还残留着他温热的体温。我顿时倍感温暖,精神也为之一震,颔首说道:“多谢。”
“姑娘不必客气。你是寒澈的朋友那么也就是我的朋友。日后若有什么······”他话未说完,寝殿的门再次打开,内室传来悯惜王妃淡淡的话语:“羽裳姑娘,请进来吧。”
他立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大门无声地说道:“进去吧。”旋即转身离去。
我注视着他匆匆而去的背影,深吸口气拾级而上,缓缓步入寝殿。一股浓重的中药味道扑面而来,呛得我连连轻咳。悯惜王妃听闻我压抑地咳嗽声,冷冷一笑,说:“民间丫头竟也生得如此金贵,连普通的药味都闻不得吗?”
真不明白这个女人为什么从召见我后就对我处处刁难,难道仅仅是因为我不懂礼数吗?我懊恼万分,却又不得不忍下还口的冲动乖乖站在那儿。“万恶的旧社会,见鬼的穿越!”我在心底狠狠地诅咒道。
“羽裳。”浑邪寒澈柔声低唤我的名字。
我抬眼望去,他躺在床榻之上,虽憔悴苍白神智却异常清醒,一双墨如寒夜的眸子正闪烁地凝视着我。
“羽裳见过王子殿下。”我上前一步行了个万福,咬牙切齿地暗自嘟囔着,什么劳什子繁文缛节!再多呆几日,非被这些封建礼教折腾成神经病不可。
“羽裳,不必多礼。”他急切之下便要挣扎着起身。
悯惜王妃大惊,俯身小心按住他的肩头,轻斥道:“澈儿,快躺下,仔细伤口!”遂而转向楞在一旁的我,厉声说道:“还楞在那儿做什么,快去拿手巾!”
我慌乱地四处寻找手巾,战战兢兢地捧送到她面前。本以为这样应该不会出错了,结果,她柳眉倒竖,尖锐地低喝:“给我做什么?”
“呃,您不是要手巾吗?”我茫然地看着她。
“我是要你拿手巾替澈儿擦汗,你想什么呢?嗯?哎,算了算了。”她端坐在床边,不耐烦地接过毛巾轻轻地替浑邪寒澈擦拭着额前的惫。
“羽裳愚笨,请王妃恕罪。”我简直想撞墙!这个女人真会鸡蛋里挑骨头。
“母后,请不要为难羽裳。”寒澈替我求情。
“你放心,我不会为难她。”她轻拍他的手背安抚他急噪的情绪,转而望向我,“羽裳姑娘,你可知我让你来这里,是何用意?”
“不知道。”我咬住嘴唇摇摇头。
“羽裳姑娘,麻雀变凤凰的故事,不知道你听过没有?”她话题一转,凌厉问道。
“羽裳不明白王妃的意思。”我隐隐察觉到她话有所指,顿时气得火冒三丈。没错,我不过是大汉的一界草民,平凡卑微,她把我想成攀高枝的小麻雀我一点都不稀奇。可是她却不知,她眼中所谓的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对我而言,不过是一堆粪土!
想到这儿,我望着她凛然说道:“王妃对羽裳一定有所误会。我不是小麻雀,更加不想攀附浑邪王府这棵大树!”
“羽裳!”浑邪寒澈面色苍白,沉痛地低喊:“你果真如此冷硬决绝么?我对你······”
“王子殿下,”我迅速打断他的话,“请不要再为难羽裳了!我终归是要回去的。若是没有其他的事,请恕羽裳失陪。我这就回房收拾行李。”我转身便要闪人。
“慢着!”悯惜王妃面色一变,走到我面前厉声说道:“浑邪王府岂是你想来便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
“那你要我怎样?”我冷然问道。
“我第一眼看你,就知道你是祸水!漠南之战若不是因为你的出现,就不会输得如此诡异。澈儿为了你身受重伤,王爷也成了大汉的俘虏。你是一个不祥的女人!”她恨恨地注视着我,伸出一只手轻抬起我的下巴迫使我不得不面对她那张雍容华贵,却分明写满了万分厌恶的脸庞。“瞧啊,多美的一张脸!难怪澈儿对你······呵呵。”她的手微微用力,修长的指甲刺痛了我的皮肤。
“母后,漠南之战与羽裳有何关系?我受伤也是因为······”
“澈儿,住口!”她喝桩澈,阴冷开口:“这个女人,红颜祸水,危害无穷,她必须死!”
“母后。”寒澈大惊失色,瞪住自己的母亲,一时间竟无语反驳。
漠南之战浑邪王庭败给霍家军竟然算到我头上,这是什么鬼逻辑?我知道她想我死,没有任何的理由却恨不能马上除掉我为快。
我用力甩开她的手退到一旁,轻藐一笑:“王妃想羽裳死,无非是看羽裳如眼中钉肉中刺。至于漠南一战,浑邪王惨败霍家军,不过是王妃的愈加之罪!”
“大胆,竟敢对王妃如此无礼。滚出去,快滚。”浑邪寒澈大喝一声,伸手冲我扔过来一只枕头,喊道:“滚,给我滚!”
他竟想用这样的方式保全我的性命!既然如此,我何不趁势而下,借此机会彻底逃离浑邪王庭呢?打定主意,我立刻跪在悯惜王妃面前,装作一副诚惶诚恐地样子说道:“羽裳自知顶撞王妃已犯下死罪,若是王妃仁慈,请暂且留羽裳一命。羽裳愿意用自己做为交换条件来换回王爷。”
“嗯?你的意思?”她收住心底的怒意,疑惑地盯住我。
“请王妃送我去大汉的营地,用我做人质换回王爷。”我一字一句,坚定地说道。
“哦?你如何断定那霍去病同意以你做交换?”听我这样说,她眼中闪过一丝渺茫的希望。
“羽裳自有办法。”我已经决心要这么做。至少,我相信那霍去病不是无理之人。
“羽裳,你疯了吗?”浑邪寒澈怒喊:“不许!我不许你这么做!听到没有?”
望着他暴戾的双眸,我嫣然一笑走近他的床塌,说:“寒澈,若是你我有缘,会再相聚的。不用为我担心,一切都会没事的。”这是我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
他紧紧地凝视着我,不语,只是抬起一只手轻柔地替我将散乱的发丝拢于耳后。“可是······”他还想再说些什么。
“别说,什么都不要说。羽裳有一个小小的请求,请你一定要成全。”我阻止他再说下去。
我不能让悯惜王妃看出任何的端倪,否则这个计划将无法实施。据历史记载,日后的浑邪王还会归降于大汉。既然如此,我何不为自己的逃脱找个最佳时机呢。
而他当然清楚我此刻的处境。若是将我强留于王府,必定凶多吉少!也许,我投去霍去病的营地未尝是件坏事。
他望着我,终于哑然问道:“有何请求,但说无妨。”
“请让颇黎随我同去吧。看到它,我便会想起······”我忍下最后的话,定定地望着他。
他无奈地叹息,遂而从腰间解下一枚玲珑通透的月牙状佩饰,连同我的手一并握于掌心,一字一句地说道:“母后,让羽裳走。我不许任何人再为难于她,否则,我会杀了他!”
这个他,是不是也包括了悯惜王妃?我看到悯惜王妃在听到这句话之后,脸色顿时阴晴不定,尴尬万分。显然,她被浑邪寒澈阴冷的神色震住了。他是她从小看大的儿子,他的脾气她又怎会不清楚呢?
望着我,她权衡再三,终于高声喊道:“来人,连夜护送羽裳姑娘去汉军的营地。若有差池,杀无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