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衣

晓雪休息了两天,病愈后,随着香香与小田,来到服装市场,选择了五套衣服与三双皮鞋,因晓雪不爱戴表,便把买表的钱省出来,给母亲与父亲扯了两块料子。为此,还与小田发生了争议,惹的晓雪在市场上哭了一鼻子。

香香夹在两个人中间,也是左右为难。只好又掏出自己存下的五百元钱,给晓雪买了块手表,又多扯了两料子,让晓雪回家,送给奶奶与婶子。晓雪觉得自己也没有必要给奶奶与婶子扯料子。再说奶奶与婶子也不缺这两块料子。晓雪很想给小学与中学的英语的老师也扯上块料子,但钱不够,也没敢吭声,觉得小田把钱看的太重了,大概是没有钱的原因吧。

衣服就在不快中买完了,晓雪觉得自己也留下了遗憾,觉得自己结婚不给小学老师与英语老师送个东西,在情理上,是说不过去。后来,香香知道了晓雪的心思,又不知在他们那个同学跟前给晓雪又借了三百元,偷偷送给晓雪,让晓雪自己上街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晓雪接过香香手里的钱说:“谢谢你嫂子,这钱就算是我借你的,等我以后有钱了,一定与上午的钱一块还你。你也不挣钱,两个孩子又花钱的地方多。”

“快别这样,嫂子看你今天这样委曲求全,嫂子心里也难受,我知道你有一千个不愿意,一万个不愿意,可是嫂子看在眼里,难过在心里,真的是无法帮你,这两个小钱,我还是有的,你哥现在也能闹点外块了,人一辈子只有这么一次。但愿不要留下什么遗憾。”香香说着眼睛也湿润了。

晓雪拿着香香给的钱,泪也止不住地流。晓雪又想了想:就是自己拿这钱,给两位老师买上东西,回到老家也是没法送给老师,晓雪不想让老师知道自己就这么结婚了。晓雪又把钱塞给香香说:“还是算了吧,我不想让我的老师与同学知道我结婚,到那天,我就悄悄走了出来,不要让人知道,反正大妈是不会像晓梅那样把我嫁出去的,我这几年念书,也没有帮家里干什么?能省一点就是一点吧,不要让办酒席了。”晓雪镇静地说。

“那怎么行,你是个大姑娘,又不是个寡妇,干麻不让办酒席?”

“我主意拿定了,不让办酒席,我不想为难大爹。”

“那你就这么把你嫁了?”香香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接着问。

“是的。”晓雪坚定地说。

小田与奶奶聊了一会,说要回去,走时,非要把给晓雪买的嫁衣,带回家,奶奶挡着不让,香香与晓雪让带上走。奶奶很生气地说:“不是过两天,你要回老家吗,你回去不带上嫁衣?”

“她什么时候回去,我送她,我送她时,再把衣服捎来。”小田笑着说。

“怎么?你送我回去。”晓雪吃惊的问。

“是呀,花了这么多钱,我不送你回去,在路上丢了怎么办?”

“花了多少钱?你也太瞧不起人了,你是怕我卷着衣服跑了不成,你想亲自送我回去,交给我妈,以防万一是不是?”晓雪面无表情地说。

“这只是你的想法,我却没有这样想。”

“那你回去,不怕我妈看不上你这种人,把事黄了。”

“我又不缺鼻子,又不少眼睛,你妈为什么看不上我?”

“我妈和我一样,最恶厌马屁精。”

“那我回去少说两句,不就完了。”

“你掩盖了你的一面,却掩盖不了你的另一面。”

“我还有那一面?”小田不高兴地喊着说。

“要走就快走,别在这争吵了,啥还没见啥的,就吵。”奶奶笑着说。

“奶奶,是您孙女与我争,不是我,我是为她好,要把她送回去,她却说了一大堆。”小田马上又换了一个面孔说。

“好了,说归说,笑归笑,不许给我孙女斗心眼,要送也行,等决定好了再说。快走吧,天也早了,快点回。”

“那我这就捎回去,让我爹妈看看,花了一千多。”小田说着,已经把装着嫁衣的那个大包提了出来。

“好,好,你不嫌重了,捎上吧,捎上,晚上也睡的安然。”晓雪不耐烦地说。

“捎上吧,应该让你爹妈看看。”奶奶说。

小田捎上嫁衣走了,晓雪真的不知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自己慢慢来到童年常去的废弃养猪场的崖边上坐下,天慢慢地黑了下来,晓雪抬头看着西边的晚霞被一层乌云挡住了,没有了往日夕阳西下的美丽,一股寒气逼来,晓雪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浑身好像起了层鸡皮疙瘩。脚也冻的有点生痛。想站起来回去,天上漂起了洁白的雪花,晓雪欣慰地伸出双手,接着一片片雪花,雪花一瞬间变成了一滴小水珠,冰凉,冰凉的,好像也告诉晓雪:人的一生就像这纯洁的雪花,也可以在一瞬间变成水,然后慢慢消失。

雪,越下越大,大地在夜色中慢慢变白了,晓雪站起来,看着自己坐的那两个腿印,与雪地成了明显地对比,不一会儿,那双腿印也变白了。晓雪踩在薄薄的雪地上,雪地上又留下了一双双弯弯曲曲的脚印,晓雪回头看着脚印,又想起自己十年前,走到雪地上发出“咯嘣,咯嘣的声音,想想那会,自己能活到今天也真的不错了。

回到家里,奶奶已烧好炕了,看晓雪满身是雪说:“这你娃娃,病刚好,又冻在外面,明天又发烧,怎么办,你看这两天,你这脸,小的都没有了,只剩下两只大眼睛了。”说着,用毛巾往下打雪。

“再大病一场才好,你看小田那个得性,我觉得我去,肯定不会有好日子过。都怪我一出生下来,你和我妈把我诅咒的,我这一辈子,不会有好日子过的。”晓雪苦笑着说。

“胡说什么呀,谁诅咒你了。”奶奶温怒着说。

“你以为我不知道,村子里的人早都给我说了。”

“你听那些嚼舌根子的,绝对不得好死。”奶奶很生气地说。

“好了,不得好死的是我,不会是别人,我上辈子绝对是个恶人,这辈子来到这个世界受罪来了。”

“还胡说,你把书念到哪里去了,净说些没有用的话。”

“好了,奶奶,别生气,我头痛,想早点睡,今天转的好累,我一身,一身的出虚汗。”晓雪说着,脱掉衣服躺下去了,装睡。

奶奶气的一口一口的出着气,脱着衣服,晓雪听着也好笑,觉得奶奶现在可在呼别人说她的过去了。

晓雪大概是刚病起来,太虚弱了,还是跑累了,躺下去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又梦见自己还是在上学,下雪了,她和文斌,艳红,彭应洲在雪地上玩。自己把书包垫在屁股下面,文斌一手拉着书包带,一手拉着自己的手,在雪地上跑,晓雪高兴地笑着,艳红与应洲在后面追跑着喊着:晓雪,晓雪,等等我们……那哄亮地声音在空旷的雪地上回荡。晓雪惊醒了,听见奶奶均匀地呼吸着,知道奶奶已经不生气了,已经睡着了,听着,也后悔自己晚上不应该说那个话,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不应该提。又想着刚才的喊声,又想着那个梦,那个梦曾经是上校的时候,只要是下雪,她和文斌常那样玩的,怎么会今晚梦见,是不是文斌在部队上感觉到自己将会成为别人的新娘,在梦中喊自己,可是自己明明在梦中听的是,应洲与艳红喊自己。应洲也曾经喜欢过自己,后来,艳红喜欢应洲,应洲再也没有给自己写过纸条了,也再没有找自己给他写作文。可是这个梦能说明什么呢?晓雪听着外面,外面静悄悄地,也听不到落雪的声音。

第二天,晓雪早早起来,开门一看,雪已下了厚厚的一层,树技已经被雪压弯了,小麻雀落在树上,一块块雪团,像洁白的棉花,落了下来,在雪地上压了个坑,鸡已经饿的在雪地上走来走去,母鸡咕咕地叫着,公鸡买闹着嗓子不停的打着鸣。

晓雪用扫帚扫了一条路,给鸡倒了些杂粮,小麻雀眼馋,在雪地上飞来飞去,就是不敢凑到杂粮跟前,只是在鸡的周围跳来跳去,在雪地留下了一串串小枫叶。

爷爷,香香都起来了,一起扫雪,一个大院子还没有扫完,小田骑着车子来了。晓雪一看,皱着眉头没有吭声,雪太厚了,香香也扫累了笑着说:“来了,正好,这雪下的厚的,我们也扫不动,你快来扫吧。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心热的睡不着是不是?”

“什么心热的睡不着,我爹说今天是个出门的好日子,让我陪晓雪回老家。”小田笑着说。

“雪下的这么厚,今天走,不安全。”香香直起身子,喘息着说。

“路开着哩,一晚上,那车不停地跑,路上没有积雪。”小田得意地说。

“你爹还迷信的很,出个门,还看黄历。”香香笑着说。

晓雪一直扫着雪没有吭声在想:这个猴精,又不知再耍什么花招,他是不是觉得夜长梦多,还是怕自己后悔了,偷着跑了。还是听了婶子他们说了什么?把自己送回到老家,交给母亲,以防万一。

雪扫完了,奶奶的早餐已做好,晓雪洗了个脸,装好自己的东西,随着小田走。小田吃力地提着那个装满嫁衣的大包包,临走时,爷爷找了个木棒,让晓雪与小田抬上,晓雪不抬,小田也显风头,不让晓雪抬。又讨好晓雪说:“爷爷,你舍得,我还舍不得哩,你看这两天,脸小的都没有了。”

奶奶与香香笑着说:“路上小心一点,车上小偷可多了。”

“有我陪着,你们尽管放二十四个心。”小田说着把包扛在了肩上,回头说:“你们回去吧,我送回去,我就回来看你们。”

晓雪提着自己的小包包,慢慢地走着,一直没有吭声。

到车站,车上没有几个人,小田要把包包放在晓雪与自己的坐位中间。晓雪一句话都没有说,坐在了前面的坐位上。

一路上,虽说路上没有积雪,但都是雪水,大地一片白茫茫的,那绵绵的白雪装饰着世界,琼枝玉叶,粉装玉砌,皓然一色,真是一派瑞雪丰年的喜人景象。这美丽的雪景,要换成往年,晓雪又想着用“雪”写一篇文章,可是今年晓雪没有这份心情,再也没有这个必要了,自己将要嫁给这个俗人,以后的日子会不会像这个雪景,太阳一洒,就会化了。

晓雪半醒半睡地坐在前面,一直没有回头。

车到站了,晓雪与小田又换一辆车,向家走去,走到镇上,晓雪本想在弟弟的商店里,找辆自行车,让小田推上嫁衣,又一想小田那个德性,便没有吭声,让他自己扛着吧。

乡村的路上,车毕竟少,路上积满了雪,路上虽说有学生上学时走过的脚印,但走上去还是很吃力,晓雪高一脚,低一脚地走着,又想起昨天晚上做的那个梦,想着自己曾经不知多少次在这条路了与同学们滑雪。小田跟在后面说:“你能不能走慢一点,小心你们村上有狗,出来咬我一口。”

“你放心,我们村上的狗,不会咬人,专咬鬼。”

“不会咬人,那有狗不会咬人的?”小田喘息着气说。正说着,李姨家的狗:“汪,汪”地跑了出来。李姨也跟着跑出来说:“别咬,这是咱们自己人,你咬什么咬?”李姨骂着狗,看见晓雪说:“哟,这是晓雪找的对象吧,这脸怎么这白,人长的端正的,真好看。”

“谢谢李姨,你这一冬天,你过的还好吧?”晓雪笑着说。

“好着哩娃娃,你可怜的,还惦记着姨,我听你妈妈说,你们把日子定在二月十六了,多好的日子呀。”

“还凑合吧,我们走了,你看他提着几件衣服,累的不行了。”晓雪说着给小田使了个眼色。小田一直没有吭声,提着包包跟着晓雪走。

晓雪与小田回到家里,母亲吓了一跳说:“有多大的事,下这么大的雪往回跑。”

“这是我爹让我们回来,我爹看的老黄历,说今天这个日子不错,非让我送回来。”小田笑着说。

父亲急忙给小田泡了杯茶说:“送回来也好,我听你表叔说,晓雪在哪里,三天两头发烧。”

“也就是,光我认识,都病了两次了。”小田喝了一口茶说。

“这在家里,一年四季连个感冒都不得,怎么今年冬天就不行了,你看这人已经瘦的,只留下两只大眼睛在这动着哩。”母亲心情不好地说。

“姨娘,你别忙了,我把晓雪的衣服给你交待一下,我还要回去。”小田说着站起来打开包包。

“不早了,你明天回吧?”母亲搓着手说。

“那也行,我先把衣服给你说一下吧。”小田边说边打开包包说:“这是一身毛料子,现在只有首长才能穿上这个料子,听说:胖人穿着能变瘦,瘦人穿上能变胖。这是织锦缎棉袄,这一件比那身毛料子稍便宜一点,这是一件呢绒大衣,是最新潮的,这是三双皮鞋,一双棉的,一双单的,一双夹的,这一包里,只有这些是最贵的,别的都是些那天穿的,我也不往出拿了,噢,里面还有一件是给你买的呢绒大衣,这是礼里面的,其它是晓雪给你买的孝敬你和我姨夫的,与我没有关系。”小田小心地说着,母亲看了看说:“你还是装起来吧,我给你们做饭,衣服吗,少买两件,穿完了再买,买那么多没,没有穿烂就过时了。”

“这是我们那的讲究,没有关系。”小田笑着说。

母亲不知是看了那些嫁衣心里不好受,还是看晓雪瘦了好多,心里难受,一直眨着眼睛做着饭,泪水在眼睛里打圈圈。

吃饭时,小田没有往日,那么多的话,只是低头吃着饭,吃完饭,只是收了收碗,随后出门,跟父亲闲聊去了,晚上,晓雪听小田与父亲,聊了好久,都是父亲讲他在文革中受害的故事。晓雪一夜胡思乱想着,睡不觉得,翻来覆去在叹息着。母亲睡眼朦胧地劝着晓雪说:“现在还想那么多干什么?家,虽说我没有见,但小田人长的还是可以的,你在咱们这里,恐怕找不上这样的人,你看咱们这里,好的,早都让人挑跑了,剩下的,都歪瓜裂枣哩,连一个好的都没有……。”晓雪听着母亲的话,没有吭声,眼睛湿润了。觉得母亲真的是变了,从晓雪记事起,这是母亲第一次与自己这样推心置腹的谈话。晓雪又翻了一个身,一直没有说话。母亲又说:“去了,把你的脾气改一改,不要太直了,你要是碰上我种人,又是硬对硬,那日子也不好过。”

晓雪咽了一下口水,很想回母亲两句,又怕自己说错话,惹母亲生气,晓雪一直掉着泪没有出声,母亲说着,说着,睡着了,扯起了呼。晓雪双手捂着眼睛,嘴咬着被角,偷偷地抽泣着。

第二天,小田起来,没有吃早点就要走,因赶车,全家人也没有多留,父亲给装了一袋饼干说让在车上吃。小田在临出门又说:“姨娘,我走了,你看的把晓雪的嫁衣收好,不要丢一件。”

“不放心,你再拿上,到那天,你让娶亲人带来。”晓雪冷冷地说。

“那倒不用,多麻烦。”小田说着随父亲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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