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完了。雪儿完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完了。焘儿也完了。卜师的卜卦应验了。

“母后,所言何意?孩儿要前去圣殿。为何?”

楼雪雨依然不明就里,笑着看向于皇后。

“孩子,苦命的孩子。”

于皇后猛的抱住楼雪雨大哭起来。

“北魏有国训。立子杀母。母后也深知其情。只是想来,上有我皇健在。中有焘儿英年。泽儿还小。此事年深日久。到时,如我皇能得百年。泽儿年长。我儿也就可逃过此却。可是,万没想到……”

于皇后哭着把一切,都说与楼雪雨听。

听了,楼雪雨一下子坐在卧榻上。

原来是这样。立泽儿为帝,就必杀她。

她要死了。

楼雪雨的心里一片茫然。

死她是不怕的。似乎她生下来就是为了死的。

可是,她的手落在了腹部。可是,这里还有一个孩子。他是不能死的啊。

“母后,我要去见父王。这我腹中孩儿请命。”

于皇后悲伤的看了一眼楼雪雨,

“我儿不必去。我儿有所不知。如果皇上知道了我儿腹中已有胎儿。那我儿就必死无疑了。”

“为何?”

楼雪雨惊讶了。

“我腹中胎儿仍北魏王室骨血。王室万没有道理不让一定骨血留下。”

“我儿错了。就是因为如此。才更加不会放过我儿。因为胎儿一母所生,前后相继。是北魏王室大忌。怕的就是骨肉相残。争夺王位。故必杀之。”

听到这里,楼雪雨一下子坐到了地上。

到了此时,于皇后也无法。

眼看着几务府就要来领人。

于皇后也是无法。

看着楼雪雨,于皇后流下泪来。

“我儿,与情,母后应该让人飞鸽传书于焘儿,让他前来,硬把你救出。可是,于公,母后不可如此做。这样做,是要害了两个人的。一个是泽儿,一个是焘儿。我儿,你是命苦之人啊。”

“母后不必为孩儿伤心。既然孩儿要上路了。请母后为孩儿梳妆吧。”

楼雪雨一反刚才的激动。平静了下来。人生百年,再多的不舍,也是会去的。

于皇后强忍心痛,手把玉梳,为楼雪雨细细梳妆。

接管的内务总管带着太监到了,看到皇后正与雪妃梳妆,也就侍在门外了。

淡淡暮色,红烛轻摇。

楼雪雨乌发轻挽,淡雅清妆。和田美玉,外洋明珠,八宝的宫中璎珞,一头的晶莹剔透,明亮闪人。

深红的缟绡,紫黑的缀带。明黄的流苏。长长的,深红裙裾拖在地上,上面绣着大朵儿牡丹。每一朵都盛开了最旺盛的生命。

纤腰丰臀,雪肌冰骨。高昂的优雅的脖子。冰冷的淡漠的脸宠。一抺轻笑,犹如凝结的冰花。

如此妆扮,大异与楼雪雨平时的清雅淡装。

倒是艳丽的逼人。

于皇后拿过璁龙铜镜,镜中玉颜犹如花自娇,淡然一扫绝色艳。

“恭请雪王妃上路!”

宫女太监的呼声响了起来。

楼雪雨慢慢站了起来,转过身,向着门外走去。

“雪儿?”

于皇后的泪流了下来,她走上前一步,紧紧拉住楼雪雨的手,

“我儿,黄泉路上多寂寞。事到如今,母后有一句话,也不得不说了。哪怕焘儿怪我,母后也要说出来。”

楼雪雨淡然看了于皇后一眼,拓跋焘这个名字,在她的心头掠过,带来一阵尖锐的痛。

没有过去,只有现在,她与他相守时日不多。可是,他的爱,却让她永远铭刻在心。

“母后,雪儿一介卑微宫女,得母后与王爷厚爱。雪儿虽死足亦。”

“雪儿?”

于皇后的泪流的更多了,

“雪儿,你不是一个卑微的宫女。你也是一个高贵的公主。想当年,我与你母后为你与焘儿指腹为婚。你不是宫女,你也是一个公主啊。我可怜的孩子。我如何对得起你母后啊!”

“母后说什么,我的母后?我是谁?我的母后是谁?她在哪里?”

楼雪雨猛的转身,一种绝望的伤感冲向她的内心。

是谁,也是如此悲伤。

是谁,也是如此对她说,我可怜的孩子。

“你母后是南宋的皇后。她死了,你父王也死了。我的孩子。你不要害怕。在那世里,你的母后一定会好好照顾你。”

于皇后泣不成声。

“我是南宋国的公主。我的父王母后都死了。”

楼雪雨惨然的笑了。她居然是一个落难的公主。那么,她与拓跋焘的相遇与相爱。必会另一番故事。

只是一切都要结束了。

她要走了。

走就走了吧。

这个世界太黑暗。那里,会有母后,会有光明,再也不会有痛。

楼雪雨走了,她挺着笔直的腰,向着宫门外的马车走去……

雪里初绽迎春意,落尽秋意万里晴。

楼雪雨没有看到外面,她只在一乘软轿里,向着一个不可知的地方走去。

她被人扶下来的时候,是在一个花木扶疏的园林里。迂回转折的长廊,繁花盛开的绿野。只有远处的风从树林里吹过来。

“雪王妃,请。”

一个装着卜师服装的男人走了过来。向楼雪雨行了一个国礼。

“童儿,扶雪王妃入静室休息。”

应声过来两个小童。身着神祭服装。

也向着楼雪雨施了一礼。左右扶着楼雪雨进了一个弯角上檐的宫室。雕花玹窗,流珠滴翠。

“雪王妃请沐浴更衣!”

小童的声音,犹如从另一个世界里来的。没有一丝感情的色彩。

“上香!”

拉长的声音,在空荡荡的静室里回响。

哗!

一扇门拉开了。

门后是蒸腾的水汽。居然是一处温泉。在走上另一个世界之前,沐浴更衣,去除尘世之气。这是活着的,能为将死的人做的最后一件事。

“雪王妃,请更衣!”

一排六个年仅十三四岁的小女童,走了进来,跪在地上,向着楼雪雨请安。

然后四下散去,各自做着各自的事。

一时香气四散,红烛昏然。

白色的纱帐拉起来。一重,一重的像鬼门关前的迷魂阵。

楼雪雨虽是惊诧,倒也看的淡了。人之将死,何必在意这些琐事。

两个小童,向前,纤细的手,伸向楼雪雨,轻轻解下衣裳。楼雪雨站在一片衣裳里,雪白丰盈,犹如开在花心里的一朵白莲。

“哦——”

是谁,在悠悠的叹息……

楼雪雨四下张望,除了水汽,什么也没有。

一定是她听错了。也许所有走上祭台的女人,都在这里沐浴更衣过。也许是她们,在叹息,她也和她们一样的命运。

水是温的,慢慢的浮上她的身体。最后,她的身体都浸在了水里。水犹如母亲的怀抱,轻柔的怀抱着她。轻柔的想让人落泪。

一双手落在了楼雪雨纤细的腰肢上,那是一双细致柔滑的手。一个娇柔的声音在楼雪雨身后响起,

“雪王妃,请让奴才为你舒缓筋骨!”

那声音细嫩中,有着别一种风情。那是有着一种诱惑的。不同于女子的声音的。可是,她却是如此真实的娇柔。

楼雪雨转身,映入她眼帘的,是一个年约十四五岁的少年。做着少女的打扮。有着说不出的风情和妩媚。

可是,他的确不是少女。准确的说,他是一个少年。

“你是谁?为何会在这里?”

楼雪雨的声音很是平静。一个将死的人,所有的意外之事,也都成了意料之中的事。

“回雪王妃。奴才是这祭宫里的宫人。所有从这里走上祭台的贵人,在这神池里,都会有奴才们尽心服侍。奴才们是天神为贵人准备的。经了这一关,就算是走出尘世,从此不了凡情了。”

“你们有多少人?”

楼雪雨平静的问。

“雪王妃要是不满意奴才。可传唤当值,另换他人。”

少年宫人显然是误会了。

“要不,雪王妃再停一下,奴才很会服侍的。”

少年为了急于表现自己。一双纤长的手,落在了楼雪雨的胸前……

“下去!”

楼雪雨闪开少年的手,她看着少年的脸一下子白了。

“雪王妃,求你。要不然,奴才就会……”

少年宫人的话没有说完。他跪在了水里。一身水红的纱衣,浸在水中,犹如盛开的红梅。美丽而凄然。

他的身子发着抖,显然如果楼雪雨赶走他,他就会受到最痛苦的惩罚。

“你起来吧!”

楼雪雨淡然的说,她是一个将死之人。又何必连累他人。

“求你,不要赶奴才走!”

那少年宫人,在作着最后的请求。

“你坐在池边吧。如果你喜欢,就和我说说话吧。也许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后和我说话的人了。”

“王妃,想说什么。奴才都会奉陪的。”

想说什么,楼雪雨凄然一笑。她想说什么。她想说的可多了。她想说焘,想泽儿。说她自己。可是,面对着这发抖的少年宫人,她又什么也不想说了。

也许她的内心深处,并不想说什么。她留下他,一是出于同情。二也是出于寂寞吧。有一个活人,陪着她走过这沐浴的时刻,倒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她是要死的人了,她的身体一会就会变成一具没有感觉的尸体。她还会在意一个少年宫人的目光吗?

“你说吧,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

楼雪雨静静的躺要水里,让温水轻柔的环抱着她。

“奴才没有见过多少人。外面的人,奴才只见过来到这里的贵人。”

“好,那就说说那些和我一样,来到这里的贵人吧。她们都是什么样的人?她们来到这里,都作了什么?”

楼雪雨闭上了眼睛。

听听那些同样来到这里的人的事,也不错。最起码,那样让她觉得不是太寂寞。

“奴才在这里三年,一共接了四个贵人。”

少年宫人开始讲了。反正来到这里的,最后都会变成死人。他给她们说了什么,她们也没有机会说给别人听。就是最好说的女人,能给说的,也只是阎王了。

“第一个太胖了。白的很。听说是一个什么公主。为了什么祭祀,奴才们也不知道。奴才们也不关心这个。奴才们只关心她们要奴才们做什么。”

少年宫人的话慢慢的展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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