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那人听命办事,见纪琮不是个好惹的货色,转头求救似的朝纪戎看过去。

“混账东西!谁准许你用剑指着少爷的?”纪戎的唾沫星子几乎喷到那人脸上,手指也哆哆嗦嗦的,看起来倒像恶奴欺主,他并不知情。

“是。”那小厮灰溜溜的收剑回鞘,“噗通”一声就朝纪琮跪下了。

“少爷饶命!奴才知道错了!”

“滚。”纪琮看也不看那人一眼,一挥衣袖,快步走了,那架势,一丁点关系都不乐意跟纪戎扯上。

因着纪琮不过是个区区七品官,这宅子连个牌匾也无。

主人家姓纪,理应用鎏金的大字镌刻上纪府二字。

不过主管一应内外事物的内务府到底心细如发,纪戎这做老子的还好端端活着,没得越俎代庖替人家父子二人分家。

于是这门楣上就光秃秃一片,空空荡荡的,红墙黛瓦撑起了排场,甫一看莫名还是觉得缺了点什么。

这是一处五进的院子。

纪琮特意绕着走一圈,选了一个静谧雅致的小院作为主卧。

他去过碧荷小筑,虽说那时夜深人静,物件的摆设也看不真切,不过大概记得怎么布置,就遣了丫鬟过来,细细嘱咐了该如何安置物品,一景一物尽可能还原碧荷小筑的场景,也好让她不必觉得拘谨。

好在这院子很雅致,布局跟碧荷小筑差不离,按纪琮的喜好布置也不怎么费劲。

这是间五进大宅,宅内布置精妙,雕梁画栋,亭台楼阁,还有一方浅浅的池塘,有睡莲娉娉婷婷地开着,微风拂过,碧如翠玉的湖水荡起圈圈涟漪,纪琮的衣摆被吹起来,鼻端有芬芳的香气,闻起来沁人心脾。

这池塘的位置绝佳,仲夏的夜晚躲在这里乘凉不错。

纪琮心念一动,转而吩咐唯唯诺诺的侍女:“在这里建个秋千,不必太高,找几个人高马大的汉子上去试坐,务必做的牢靠。”

他见碧荷小筑里是有一架秋千的,还别出心裁地装饰了一圈蓬蓬的花边。

罢了,姑且先把这些琐碎的物什准备好,等他十里红妆,八抬大轿把她娶进门时任凭她自己动手也不迟。

不知是叶晋南特意吩咐下来还是内务府那帮吃闲饭的自作主张,上到管家下到丫鬟小厮,一应俱全地给他备上了。

见他背着手踱步过来,就有个中年模样的男子不卑不亢站出来,身后还带着乌泱泱一片下人。

他身后这些人看起来倒是老实,一个个低头看地,手拘谨地交叠放在身前,佝偻着腰,摸不清这位新主子的脾性,自然不敢造次。

“大人,这些都是皇上特意拨调过来伺候大人的。”那管家一看就是见过世面的,见纪琮面部表情,看起来也不像是打算接纳他们的模样,心里自然就盘算起自己的小九九来了。

“如此,皇上有心了,改日纪某定当亲自进宫向皇上道谢。”纪琮仍旧负手而立,视线虚无缥缈,看着不远处湖里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发愣。

“大人理解皇上一片苦心就是再好不过的了。”管家讪讪地笑笑,精明世故如他,当然轻易就感知到这主子不待见他们这些人了。

没奈何,他们就是夹在当间里外不是人,偏生哪一方都不能轻易得罪,否则就等着提头去见皇上。

“这些人可都是内务府拨下来的?”纪琮扫一眼那些仆妇小厮,模样周正,看起来又是老实人,才勉勉强强算是接受了。

“不错,这些都是专门过来伺候大人的。大人只管放心,都是签了死契的,不必忧心哪一日不上心伺候大人。”管家怕纪琮拒绝,虽说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倘若他当真不管不顾推辞,这些人的去处倒也不好安排。

“奴才陈林,见过大人。”见纪琮默许了,那叫陈林的管家就麻溜地跪地上,其他人也跟着跪下来见礼,纪琮叫陈林把他们都安置在后院的下人房里。

“你们可都给我听好了,不管你们从前是伺候哪位贵人的,既然出宫来了这宅子,就得认大人做主子,敢教我逮着哪个手脚不干净,或者有二心的,仔细我扒了你们的皮,再卖给人牙子做苦役。”

纪琮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了,还能听清后头陈林颐指气使的声音,只听声音就能想象他此时该是一副狗仗人势的模样。

不就是打机锋吗?她子今可比这老道会的多了去了。

别的不说,就说每次庙会上总能反将算命的半仙一军,让他们老老实实听她瞎忽悠还颠颠地从兜里掏钱孝敬她这个前辈就能窥探一二。

“玉佩……”跟摸不清底细的人说话得懂得藏着掖着,不能实诚地上去就直接兜底了。你得给对手营造出一种你的手段深不可测的假象来,让他对你由心而生一种天然的敬畏感,至少在主动权上会占相当大的优势。

这点子今还算深有体会,表现在她说了这两个字就状似惜字如金地闭嘴,只抬眼看穆言的反应,一副“都是千年的狐狸,还跟我演什么聊斋”的内行表情,直把穆言这个一肚子坏水的糟老头子看得心里直打鼓,不知道这位小祖宗究竟知道了几斤几两。

实际上眼前这个小丫头片子知道多少他并不关心。

纵使智多近妖的孝子,只可能囫囵吞枣勉强记住什么了不得的秘密,绝对不可能融会贯通地理解究竟是什么意思的。

或许……他该知道的是那位的意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是,倘若君并非要臣死,那臣下总也得遵旨不是吗?

他穆言活了这么一大把岁数了,什么奇闻异事没听过没见过,自然想通其中的关节处在于今上的态度,那才是决定整个风雨镇命运的持舵者。

“不知令尊……”话到嘴边留三分,穆言做出无可奈何又犹豫不决的表情来,端看子今作何反应。

“他不知道。”子今出声打断穆言,省得他再若有若无地试探,整的她心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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