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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 你混账

当青儿波澜不惊的说出“我嫁人了”,平安感觉天地都崩塌了。

他无数次的幻想过自己应该以何种方式重新出现,应该像诗谣那般不经意的邂逅,或是游街串巷的寻找她的踪迹,正当口干舌燥之时,一抹倩影从门前出现,亦或是当他忽至一处田连阡陌时,远远就望见了青石上坐着一位宁静的少女,静静的等候心上人归来...

他更是无数次在梦中看到那张挥之不去的面容,当她见到自己时,会是何种表情,是惊喜万分的扑在自己怀中,是惊恐万分的拔腿而逃,还是惊忧参半的与自己促膝长谈...

青儿弯腰把散落的瓜果蔬菜一一捡起,拂去上面沾粘的灰土,轻轻放回菜篮中,重新挎在臂弯,双唇微启。

平安只见她双唇嚅颤,却听不见她说的什么。

他的耳中满是嗡音,他的手足俱是冰凉。

明媚的阳光本是温暖的,可打在他的脸上却像是千万把寒光闪闪的利刃,割的他面目全非,痛的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青儿说的很快,也很干净,三五句话后便转身离来,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平安的瞳光终于扫到了那枝发簪,虽然它只是一枝再寻常不过的木簪,可平安觉得它就像一柄通天之刃,直直插进了自己的心房,肆意嘲笑着。

他的心神被她的身影铐上枷锁,跟着她一同消失在人群中。

一口逆血喷飞,平安无力的栽倒在长街之上。

“大哥!”

阮玉一把抱起平安,发疯似的向客栈冲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平安终于心力交瘁的撑开眼眸。

瞳雾中,屋子是被胧在一片淡蓝和映红中,迷离的就像的幻境,难道自己死了?

平安自嘲的想着。

使力睁开眼睛,原来不是幻境,而是天色已晚,璀璨的月华浇洗和昏暗的烛光共照所致。

窗扇如封似闭,月华如练,星宿遮目,夜风骤凉,冷冷的袭在他的面庞,双颊泛起阵阵疼痛。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嘈声,

“小姐,你朋友已经昏迷四天了,要是再不醒可就别怪小人不讲情面了。”

平安眉峰轻蹙,是客栈掌柜的声音。

“掌柜的,我们可是付了你足月的银钱,你现在赶人是何道理?”

双眉立展,是阮玉的声气。

“小姐,这不是钱不钱的事,你也别嫌在下说话难听,万一你朋友猝死在我店里,我以后还要不要做生意了,死过人的屋子还怎么住人,你这不是存心给小店积晦气么...”

掌柜的话语有些刻薄,语气听着犯难。

“你不要胡说!我大哥只是偶然风寒,开几帖药,好好休息几天就痊愈了!”

阮玉的语气有些不善。

“小姐,这话你已经说了八百遍了,恕在下直言,你见过哪个染风寒的人会昏迷不醒,而且一昏就是三天三夜,依我看你还是赶紧寻几个丧家把式,抬着回乡准备后事吧。”

掌柜的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少说废话,我自己就是医师,大哥有病没病我很清楚!既然店不留人,那我就再投其他客栈好了,你把剩余的银钱还我,我现在就带着大哥走!”

阮玉有些轻恼。

“呵呵,说真的,照你朋友这般病法,除了小店,别的客栈怕是都不敢收喽。”

掌柜悠悠说道。

“少说废话,我算看出来了,你赶人是假,想趁机多诈点钱财是真,我现在就回屋拿给你,我多给你一倍,这样总行了吧!”

阮玉同样不耐烦了,隐隐含着怒意。

说完楼板发出一声轻响,似乎是放下什么东西在地上。

不多会,又响起阮玉嗔怒的声音。

“给!这下你总该满意了吧。”

沉默片刻,掌柜的声音响起。

“好,看在小姐一片诚心的份上,我再给你两天时间,要是你朋友还不醒,小店可就真伺候不起了,到时候烦请小姐另立他处,言尽于此,在下告辞!”

脚步匆匆,“嗒嗒”踩下楼梯。

阮玉哀叹一声,端起汤药,推门进来。

平安赶忙闭上眼睛,继续装作昏迷不醒的样子。

阮玉轻轻把药煲放在桌上,拿过湿巾,抽过矮凳,坐在床前悉心给他擦拭着脸庞,然后静静看着她。

良久,似乎在等汤药不再那么滚烫,阮玉才起身。

她转过身去,调羹在药煲中摆弄许久,低道:“说说话吧。”

平安没有出声,好似依然昏迷。

阮玉复坐下来,把药煲置于膝上,舀起一勺汤药喂入平安口中,再用湿巾擦去唇角的药渍,轻道:“清醒的人和昏迷的人气息完全不同,说说话吧。”

平安只觉得很懊恼,很羞愧,简直无地自容,紧紧闭着眼睛。

阮玉停下手中动作,静静的等候着他开口。

平安不想醒来,他此刻只想掌柜的忽然改变心意,冲进屋子把自己和阮玉撵出客栈,而阮玉也不那么倔强,草草把自己裹个席子,随处挖个浅坑埋掉,或者找个荒野随地一扔,然后自己才能选择长眠大地,或者重见天日。

良久,阮玉再次轻声问道:“为什么不说话,还在怕吗?你到底在怕什么,怕我,怕她,还是怕你自己?”

平安死命闭着眼睛,挣扎着,嚅嗫着,低道:“这是什么药?”

阮玉摇摇头,重新喂他吃起来,淡道:“不是药,是我熬的汤汁,你郁气攻心,昏迷多日,一时半刻进不得饭食,我只能喂你些汤汁,免得把身子饿坏了。”

平安一口一口慢慢喝着汤汁,喃喃道:“又叫你受累了。”

阮玉忽然一怔,狠狠的把药煲砸在地上。

煲羹俱碎,汤汁四溅。

弥漫的热气湿润了阮玉的眼眸,她死死的抿住双唇,极力克制着眼眶的泪水。

突燃的怒火,遍地横流汤汁,刺痛了平安的心房。

门外传来一声怒喝,“干什么呢,砸店啊9叫不叫人睡觉了?”

阮玉没有搭腔,弯下身子把散落的碎片一块一块拾起,垒在桌案上,不露声色的轻拭了眼眶,抄起一块抹布,背身擦起地板来。

平安终于睁开眼睛,看着她身影,微笑着说道:“怎么了,干嘛发这么大的火气?”

阮玉极力抚平自己的情绪,可她的声音依旧饱含凄婉,“没怎么,汤汁烫手了,我再给你煮一碗来。”

说着就要起身离开。

平安伸手拉住她的衣袖,央声道:“算了,我不饿,陪我说说话吧,你不是要我说话吗?”

阮玉伫身片刻,复才坐下,矮眉垂眼,没有看他。

平安清清喉咙,长了张嘴,又很快闭上。他不知道如何开口,也不知开口该讲些什么,以失意者的姿态来诉说过去的故事?还是该泪眼朦胧的大倒情愁?

良久,他苦笑一声,只好把目光驻守在房梁上。

“她眼睁睁的看着你呕血,看着你昏倒,可她没有过来扶你一把。”

阮玉的语调十分平静,平静的让人不知道她是怎样的情绪。

她不是一个搬弄是非的女人,可李青儿的冷漠令她忍不住的开了口。

平安愕然,强颜欢笑道:“不看就不看吧,女子之义从一而终,她应该避讳的,我能理解。对了,她临走前说了什么?”

阮玉抬头,凄凄一笑,很美,也很苦涩,“她说她过的很好,过的很开心,希望你以后也能开开心心的生活,还叫你不要找她了。”

平安摇摇头,笑道:“她说的对,当我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她过的很开心,可是当我站在她面前,我突然觉的她好陌生。可是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短短半年时间,她就像变了一个人?难道人没有被繁华迷眼也会变化的这么快吗?”

如果青儿嫁入富庶人家,或者自己也能释怀,但事实上,她身上的衣着还不如自己这个“无业游民”体面,就连买菜也会小心翼翼,生怕多花一个冤枉钱。

阮玉沉默片刻,说道:“她嫁人了。”

平安胡乱的摆手,仿佛在拼命找一个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神色慌张道:“这不重要,我们从小一起生活,一起长大,我不信这么深厚的感情会比不上外人,做朋友啊,难道不能做朋友吗?或许她有难言之隐,不对,或许是她所托非人。”

平安的面通濡染变的狰狞,“对!一定是这样,就像那个阿昌,赌鬼阿昌。不行,我要去找她!”

说罢就要掀开被子,就要翻身下床,可是他浑身乏力,刚直起腰身,就又倒了下去。

阮玉攥住她的手掌,神色复杂的劝道:“你现在应该先养好身子,其他事以后再说吧。”

平安奋力挣扎,胡言乱语道:“不行不行,去得迟了就来不及了,我要把她抢回来!”

阮玉心力交瘁,死死压下他的胸口。

“啪!”一声清脆的爆响,平安懵了。

阮玉狠狠抽了他一记耳掴,厉色道:“够了,你混账!”

她看着平安脸上殷红的指印,眼眶陡红,浑身一软,瘫坐在湿漉漉的地板上。

月光撕破了笑容伪装的面具,她的心泪与眼泪齐齐流淌,却痛叫不出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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