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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遇阻

“你不信我?”

平安声音越压越底,喉咙中充斥着极为压抑的情绪,仿佛一座即将迸发的火山。

他眼睛死死的盯着刘昭然的双眼,只要对方划过一点点闪烁,他都会毫不犹豫率先发难!

刘昭然不闪不避,并未露出意思怯意,也无乍遇猎物的敌意,他轻轻的笑道:“信,当然信,陈兄这般高义之人怎会撒谎?”

说完慢腾腾的,一点一点的坐下身来,生怕引起对方一丝一毫的乍动。

待他彻底就坐,手掌也双双搁在桌上时,平安才缓缓落座,两人相视一笑,一场即将爆发的冲突在刘昭然一语下消弭无形。

阮玉内息深提,已凝聚手印许久,见两人复坐下来,提到嗓子眼的心脏总算落了一半。这里宾客众多,真要跟这个不知根底的“浪子”打起来,不知要有多少人遭了无妄之灾。

刘昭然好似不觉得刚刚即将爆发一场冲突,他神色自若的提起茶壶,给面前一男一女添满清茶,视线留在精致的茶壶上,笑道:“陈兄似乎戒心太重了些,是不是误以刘某是什么奸恶之徒,贴紧二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企图?”

平安也望着刚刚斟满的碧绿水液,他留心到了刘昭然的双手,指掌欣长,白皙无茧,斟茶时平缓无澜,若非修身有道的文人雅士,就是修行有成个中高手,起码不比自己弱,淡淡说道:“出门在外,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自然也不可无,刘兄囊中如洗不就是前车之鉴吗?”

刘昭然表情僵窒一下,摇头苦笑道:“陈兄真爱开玩笑。”

接着话锋一转,继续道:“听陈兄之言,应该是个学道之人,不知陈兄是拜的哪家的山头,哪位高人的门下?”

平安举杯轻旋,不温不火的回道:“在下同样是个闲人,散漫惯了,自然也就受不得山头的捆绑,教条的约束,所学之道无非是先人遗宝,诸如《道德经》《庄子》之类。”

鼻下嗅过一屡茶香,又轻轻放下茶杯,回问道:“刘兄既然也是学道之人,为何又兼习佛,难道不怕贪多嚼不烂?”

刘昭然自顾斟茶,咂了咂嘴唇,笑道:“这个问题不难理解,如今道门说好听点是日暮西山,说难听些简直就成了过街老鼠,上至皇亲,下至黎民,学道之人只能藏着掖着,看不到出头之日。”

说着掏出自己的念珠摆在桌上,指着念珠说道:“同样是修行之物,佛珠,经钵和符纸,拂尘,并无区别,道经与佛经也同样晦涩深奥,可为何佛门昌盛?”

平安缓缓道:“刘兄答非所问。”

刘昭然摆摆手,轻笑道:“没有,贪多只是表象,根不在贪多,而是很多时候不得不贪。”

平安眉头紧凝,问道:“刘兄何意,在下不解。”

刘昭然叹了一口气,轻声道:“其一,当一个人身处的位置影响到了许多人时,他的一言一行都能造成莫大的影响,而这些受影响的人就不会不由自主的为之效仿,就算不效仿也不免要依附;其二,当一件事物长久存在于你的身边,即使它再艰深,再难以揣摩,你也会不免心生倦怠,而这时候突然有新的事物出现在你眼前,你也会不由自主的去摸索,其三,善者不辩,辩者不善。知者不博,博者不知,道门多惯于此。”

平安眼帘微垂,“兄台之意是外来的和尚好念经?”

刘昭然呡了口茶,悠悠道:“大致如此,却又不完全如此。易云:‘水满则溢,月满则亏’,或许哪天又会冒出什么教派也说不准。”

平安笑道:“了然,但兄台到底想说什么,还请明言。”

平安穷追不舍,刘昭然叹了口气,说道:“陈兄可知建康发生了大事?”

平安眼神再显凌厉,冰冷的回道:“不知!”

刘昭然见他似又要发作,连忙笑道:“不知就算了,不说这个了。那我们就说这‘东海黄公’好了。”

平安寒色依旧,冷冰冰的回道:“好啊,陈兄请畅言。”

刘昭然低道:“陈兄可知这‘东海黄公’乃是何典故?”

平安冷漠道:“当然,‘安期生得道于之罘之山,持赤刀以役虎。左右指使,进退如役小儿。东海黄公见而慕之,谓其神灵之在刀焉,窃而佩之。遇虎于路,出刀以格之,弗胜,为虎所食’。在下虽读书不多,这出却是知道的。”

刘昭然洒意道:“那陈兄以为黄公之举错在哪里?”

平安不作思虑,脱口而出道:“自以为是,妄自尊大。”

刘昭然笑着摇摇头,说道:“这是寻常人的看法,在下倒有些许愚见。”

平安稍诧,问道:“陈兄有何高见。”

刘昭然说道:“安公固乃仙人,刀亦是神刀,役虎自然话下,但这并不代表黄公就无法杀虎,只是他选了最愚蠢的一条路。黄公犯错有三,其一就是陈兄所言,其二,黄公只言胜不思败,若是失败,两条腿的人怎么跑得过四条腿的虎,未到绝境,他就率先赌上了自己的退路,其三,虎啸于山林,那里是饿虎的地盘,占尽地利,这是最大错误。”

平安戏谑道:“那若是刘兄要杀虎,会如何做?”

刘昭然笑道:“自然反其道行之,起码要把老虎引诱到布置好的陷阱处再动手,再不济,也不能贸贸然的就露头。”

平安若有所思,点点头道:“陈兄若有所指啊。”

刘昭然一仰脖子饮尽杯中碧水,起身道:“陈兄多想了,在下只是信口之言。现在饭已吃过,茶也饮够,在下就不叨扰了,就此告辞。”

平安起身,拱手道:“那在下也就不强留了,刘兄一路顺风。”

刘昭然笑笑,重重抱拳,“告辞!”

平安目光锁在他的身上不曾移动,一直到他下楼,眼角的眉锋才缓缓降下。

阮玉立刻起身,疑惑的问道:“大哥,他到底是什么人?”

平安摇了摇头,冷硬道:“不清楚,目前看来此人非友亦非敌,我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阮玉秀美微蹙,犹豫着说道:“可是刚才我没有从他身上感觉到气感。”

平安转身轻点阮玉的前额,笑道:“你忘了修习之人也会有敛息的法门么?”

阮玉傻傻一笑,呼道:“对哦,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平安笑道:“不怎么办,凉拌,不过这人倒是给我提了个醒,我们也应该离开了。”

阮玉点点头,“好,那我们就回客栈收拾好行囊走吧。”

两人不再贪恋于庙会,迅速折回客栈收好行囊动身出发。

为免节外生枝,平安本想选择走最快的水路,可一想刘昭然的话,立刻打消了走水路的想法。

这里层峦叠嶂,罕有人踪,高挺的古树林矗,树上枝丫交错,繁叶密密层层,以至曲径上空,阳光难以通透下来,山风扑来,带有丝丝凉觉,不知是身体带起的寒意,还是这条幽径本就阴森,平安心头的越发不安起来。

阮玉更加的不安,她的灵觉更平安,此刻已经不再像往常一样尾在平安身后,而是选择和平安并道而行。

阮玉趋在平安身边,在耳边低道:“大哥,我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似乎身后一直有...”

“嘘!”平安打了个禁声的动作,没有回答,他已知晓自己被人跟上了,从离开酒楼那一刻,到走出城外,再到这条人迹罕至的山路,都有人在如影随形跟寻着,只是追踪者经验老到,行藏诡秘,自己偶尔会装作不经意的猛然回头,却一无所获。

之前心中还一直徘徊对方是敌是友,现在可以肯定了,对方八成不好相与,因为若是天师道中人寻上自己,绝没有偷偷摸摸的必要。

敌暗我明,这是非常忌讳的一件事。

平安加快了脚步疾行,脑中又盘恒起刘昭然的话语,“两条腿的人怎么跑得过四条腿的虎”,这句话同样触动了他,两条腿的人跑不过四条腿的虎,自然也跑不过四条腿的马,但山路中就说不好了。

一味的逃跑不是办法,为了引出身后追踪之人,他不得不冒险入了山林,因为只有这样,才会让追踪者觉得有机可趁,才会自己跳出来。

又走一阵,过了这条羊肠小道,不远处是座断崖,千丈深壑,本已蜿蜒曲折的山路看起来似乎更加凶险。

断崖边上有一座凉亭,不知是何人有何兴,居然在这等地段修建了这么一处不合宜的建筑,更为扎眼的是此刻亭中正伫立着一道身影。

一个满面阴鸷中年人正在把玩手中一把三寸小刀,小刀犹如灵蛇,在他指尖蟠缠跳跃,崖风扑打在他的衣氅上,啪啪作响,周遭一片寂静,静的令人心慌。

平安立刻放缓了脚步,打起十二精神。

脚步声有异,中年人立刻转身侧目,冷冷盯着着平安二人,那目光有种无法描述的惊悚,就像蛰伏于暗处的鬼魅,只见幽光,不见其态。

如芒在背的目光盯的平安好不难受,平安只能装作没看到,不徐不缓的继续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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