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远谪（二）
如书几步跑到如筝身前，还未说话,眼圈一红便落了两行泪下来：“姐姐,当真要走么？”
如筝看着她点点头,伸手为她拂去泪滴：“别担心,不过是去庄子上住一段……”她看看如诗,装出一个轻松的笑：“刚刚大姐姐还和说呢,要去找玩儿,到时候也一起来啊！”
如书重重点头：“姐姐放心,定会去的。”说着唤过雪茉,把包裹放桌上打开,如筝一看,里面全是暖耳,斗篷等一些厚衣服物件,不禁失笑到：“的好五小姐，这是要搬家么？”
如书气的一跺脚：“姐姐，怎么还像没事似的，庄子上多冷，又没有地龙，冬日里靠那些炭盆怎么够用！”她说这话，手上还兀自不停地翻着包裹里的衣服：“咱俩身量差不多，冬日里一向是猫冬不出去的，厚衣服有几件也就行了，这些带着，到庄子上替换着穿！”
如筝微笑看着如书，那堆艳色的斗篷如同一个个炭盆一样让她觉得暖融融的，暖的几乎落下泪来：“好了，自带了不少厚衣服的，快别翻了！”
如书摇摇头，又要落泪：“姐姐，是个无用的，除了帮打点打点衣服，再没什么可帮的了，就依了这一次吧，不然是怎么都不会放心的！”
如筝无奈之下只得点点头，叫夏鱼收下，准备等走了以后再让留守的丫鬟还给她。
晚间，如诗如书陪如筝用了晚膳，又是一番叮嘱后各自回去，如筝令小丫鬟打了灯笼送如书回荷香小筑，自招了崔妈妈和四个大丫鬟进了堂屋。
如筝桌后坐定，又让她们也坐了，笑到：“如今情势，已由不得咱们争什么了，不过到庄子上去，也未必就不好，清静些时日，也好理一理这些日子来的烦乱，明日午后出府，奶娘是一定要跟去的，们几个谁想去，谁要留下来看院子，自己说说，也好安排。”说完，打量了她们一圈，夏鱼先是抢着开口：
“小姐，奴婢要陪小姐去！”
崔妈妈瞪了她一眼，夏鱼讪讪笑着吐了吐舌头，逗得如筝笑了一下。
浣纱也开口言到：“小姐，奴婢也想陪您去。”秋雁虽不善言辞，此时却也不甘落后：
“小姐，您的吃食一向是奴婢调理的，您带奴婢去吧。”
如筝笑着看看她们，又转向待月，见她好似若有所思，却出神。
待月感到如筝目光看着自己，心里一惊，开口言到：“小姐，奴婢自然也是想和小姐去的，只是，这院子，谁来看呢？”
如筝看她表情，如何不知她心内所想，当下心里一冷，却也并不说破，笑到：“待月说的也是，们总要留下两个看院子的，待月算一个，夏鱼机灵，一向是和担着各院联络的差事，便也留下。”看夏鱼失落的表情，又笑到：“莫撅嘴，早晚要把们都接去的，现下就是给料理一下府里未尽之事。”
听她这么说，夏鱼才点点头：“那小姐要早招奴婢去啊。”
如筝笑着，冷眼看了看待月，却见她低头默然不语，不知想些什么。
又安顿了一番，如筝便让各散了，只留了夏鱼浣纱值夜，细细叮嘱了夏鱼看好院子，主仆三便梳洗了睡下。
她早早就寝，却不知此时的慈园却是一片灯火通明，张嬷嬷门外惴惴地守着，自家主子这样的大怒，近几年是绝少了。
房间内，老太君蟒头拐顿地上咚咚作响，即使是林承恩这个国之重臣一品侯，也感到了一丝胆寒，只得毕恭毕敬地垂首侍立，等老太君责难的话稍告一段落，才敢低声言到：
“母亲息怒，儿子此举也是想让筝儿略避一下京中纷起的流言，等风头过了，自然还是要接她回府的，母亲不必担心。”
老太君斜睨了他一眼：“避风头？！避什么风头？筝儿不过是被恶贼拦路打劫，驱车逃了，有何风头可避？不说查那些坊间胡言的源头，反而让筝儿避到庄子上，岂不是坐实了外面那些邪心的胡诌妄揣？这样本末倒置的主意，也是这堂堂一品侯内阁学士该有的决断么？”
老太君面容沉肃地看着林侯：“别当老了就糊涂了，们夫妇打的那些小九九心里明镜似的，如婳对苏百川的心思，也不是不知，只是这句撂这里，当初父亲跟老国公定的是如筝，若是还懂得一个‘孝’字，就别打什么李代桃僵的主意！”
林侯见一向顾及自己颜面的母亲说出此话，知道她是动了真怒，忙躬身答道：“回母亲，儿子不敢忤逆父亲遗命和母亲的慈命，只是如今国公府苏世兄已经明里暗里提点儿子，不想再给苏百川定如筝，也说了还想和咱府结亲……儿子只是想着，两家世代通好，若是咱们执意要为如筝定亲，拂了国公府的脸面，到时候逼得苏家另求高门，反倒不美……况且筝儿也是早就和说过，她不喜欢苏百川，此次到庄子上暂避，也是她自己求的……想是心疼姐妹，不愿连累她们……”
老太君听他一席解释之言，气极反笑：“好个处处为儿女着想的慈父，前头如筝没出事时怎不见这样顺她心意？！如筝自请离家？如今这天寒地冻地的就准了？难道不是把的筝儿叫到书房，一顿排揎才逼得她自请离家的？”
她一连串质问，问的林承恩哑口无言，只得束手诺诺，老太君看他烦心，冷笑了一声：“苏家那个老东西也是老糊涂了，苏清辞那小东西也八成儿是听了他那眼皮子浅的媳妇什么枕边风，罢了，此事自有计较，等明日问过筝儿，再行决定吧，先回去，戳这里看着心烦！”
林承恩如临大赦，赶紧行礼欲退下，老太君又到：“回去告诉那好娘子，平日里少动些歪心思，不是不省得！”
林承恩赶紧仔细应了，老太君摆摆手令他退下。
张嬷嬷行礼送了林承恩下去，又走到屋里，给老太君换了一杯茶，叹道：“老太君，侯爷也不容易，如今苏世子听了外面那些邪心胡沁，眼见是生了退意了，侯爷也是为了两府的关系，才……”
老太君长叹一声慢慢歪榻上：“雨兰也不用劝，都知道，如今国公府糊涂，咱们也不必上赶着将的乖囡囡硬往家里塞，看苏家那个老头子也是个没主心骨的，生生让儿子做了主……”她看着坐身边为自己揉着腿的韩妈妈：“苏家的亲事八成是不成了，给了如婳也好，给了别也罢，都不意，只是的筝儿不能就这么算了，一定要找一门不下于国公府的亲事才行。”
张嬷嬷叹了一声，又凝眉到：“凌家……若是您亲自去说，不定愿意呢，奴婢听说凌家两位夫都是极喜欢二小姐的。”
老太君摇摇头：“凌家那只娶将门女的规矩到无碍，不过前几日兄长和长嫂来信，说是凌朔风看上崔家琳琅了，怕是此次出征回来就要议亲的，咱家是知道的，爹娘一向做不了孩子的主，既然朔风自己看上了，恐怕也是不好违了他的意思的……”
张嬷嬷也叹了口气：“二少……”
老太君斜了她一眼：“老糊涂，咱们筝儿是嫁不出去了么？逸云虽然是个好孩子，可怎么说也都二十一了，再说他心里惦记的是谁，全京师几乎都知道，筝儿怎能嫁给心心念念惦着别的主儿？”
张嬷嬷笑着点点头：“是奴婢老糊涂了，其实若不是怕四小姐抢了先，二小姐的岁数还真是不着急呢，大小姐还没议亲呢。”
“如婳……”老太君念叨着，脸色一沉：“如今看来和她娘一样，也是个不知羞的……长姊的亲事也敢惦记，可叹国公府眼瞎，竟然放着筝儿不要……”
张嬷嬷叹了口气，笑着安慰她：“您也别动气，四小姐嫁得好，也是您教导的好不是，总归要先给大小姐和二小姐学门好亲才是。”
老太君长叹一声，扶着张嬷嬷的手起身：“诗儿还好，继恩是个好样的，如今也是六部大员了，只要放出消息，谁不上赶着和他结亲，筝儿就要好好筹谋了，明日待问过她，再行计较吧，真是飞来横祸……”
一夜寒风起，晨间蓦地又冷了三分，如筝像往常一眼早早起身，穿的暖暖地，携了如诗的手去慈园请安，走熟悉的路上，她心里一阵感慨，不知这样的路程，还要多久才能再走上，还是说……不会再走了……
如诗紧紧牵着她的手，心里终于明白了自家母亲曾向自己说的那种愧悔之情，她和二婶只是妯娌，而自己和如筝，还有一份血缘亲情，她不禁暗自羞恼自己身为女子的无力和无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妹妹踏上艰辛之路。
往日里觉得长长的路，今日却觉得短，如筝和如诗踏入慈园时，如书远远地迎了出来，面带喜色地挽住如筝的手，她耳边小声说道：“刚刚母亲来回要走的事情，被祖母一顿排揎，姐姐不用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