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的“稻田种柳”成了全村最大的笑话。

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都围绕着“陈家那个读傻了的大学生”。

我父母彻底对我失望,除了必要的吃饭,几乎不再跟我说话。

我爹每天唉声叹气,我妈则是一看到我就掉眼泪。

整个家,像一口冰冷的枯井。

王大壮则成了村里的“胜利者”。

他更加嚣张,见人就说我怂了,认栽了,还把他那套“钱和关系能摆平一切”的理论吹得天花乱坠。

事情发生一个星期后,村长王福贵终于“姗姗来迟”地出面了。

他把我爹妈、我和王大壮一起叫到了村委会。

村委会的办公室里,墙皮有些剥落,一张老旧的办公桌后面,王福贵挺着个啤酒肚,装模作样地泡着茶。

他先是板起脸,不痛不痒地批评了他表弟王大壮。

“大壮,这事你做得不对啊!乡里乡亲的,怎么能把污水排到人家田里去呢?影响多不好!”

王大壮低着头,一副虚心接受批评的样子,嘴角却藏着讥笑。

紧接着,王福贵话锋一转,看向了我们。

“不过呢,陈老实,弟妹,你们也别太计较。大壮养猪也是响应号召,为了村里经济做贡献嘛。这水嘛,一时没控制好,也不是故意的。”

我心里冷笑。

不是故意的?那条新挖的排污渠,难道是自己长脚跑过去的?

王大壮见状,立刻从口袋里掏出五张皱巴巴的百元大钞,像扔垃圾一样,“啪”的一声拍在桌上。

“哥,是我不对。叔,婶,这点钱你们拿着,给你们买点药,补补身子。这事,就算过去了,好吧?”

五百块。

毁了我们家一整年的收成,毁了我们家上万元的指望,他就用五百块钱来打发。

这已经不是赔偿了,这是施舍,是羞辱。

我看见我爹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拳头在身侧捏得咯咯作响。

我妈看着那五百块钱,嘴唇哆嗦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屈辱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王福贵赶紧打圆场,把那钱往我爹面前推了推。

“行了行了,大壮也认错了,也拿出诚意了。陈老实,这事就这么揭过去吧。都是一个村的,抬头不见低头见。”

他又看向我,语气带着长辈的“关爱”。

“陈默啊,你也是读过书的人,要大度一点。回去把你田里那些破树拔了,明年好好种地。叔给你做主,我让大壮给你写个保证书,保证以后再也不往你家田里排了。”

保证书?

在他们这种人眼里,保证书连一张擦屁股的纸都不如。

从头到尾,我一言不发,像个局外人一样冷眼旁观着这场滑稽的“调解”。

直到此刻。

我站了起来。

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我伸出手,用两根手指捏起桌上的那五百块钱,缓缓地退回到王大壮的面前。

动作很轻,但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决绝。

然后,我抬眼,直视着村长王福贵那双故作公正的眼睛,平静地开口。

声音不大,但办公室里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王叔,第一,我家一季稻子的收成,不算误工费,不算精神损失,直接经济损失至少一万块。五百块钱,就想了事?”

“第二,我家的地,现在是柳树林了。我种什么是我的自由,轮不到别人指手画脚。”

我的话像一块石头,砸进了这潭虚伪的浑水里。

王福贵的脸色僵住了。

王大壮的脸瞬间就变了,他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我的鼻子骂道:

“陈默,你他妈别给脸不要脸!你还想怎么样?讹上我了是吧!”

我看着他暴跳如雷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我不想怎么样。”

“公道自在人心,水脏了,可以变清。人心要是脏了,可就不好说了。”

说完,我不再看他们难看的脸色,转身拉起还处在震惊中的父母。

“爸,妈,我们走。”

我拉着他们,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村委会。

身后,传来王大壮气急败坏的咒骂和王福贵尴尬的劝解声。

走出大门,八月的阳光刺得我眼睛有些发酸。

我爹妈一路无话,但我能感觉到,我爹攥着我的那只手,不再是冰冷的,而是有了温度。

我知道,我的第一次反击,虽然微不足道,但至少,在我父母心里,种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怀疑他们的儿子,也许,并不是一个被吓傻了的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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