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那封匿名的威胁信和偷拍照片,像一枚投入深潭的石子,在老宅漾开无声却冰冷的涟漪。
父亲眉头锁死,母亲坐立难安,连空气都滞重了几分。
我将那皱巴巴的纸团扔进垃圾桶,声音听不出情绪:“慌什么。狗急跳墙而已。”
他们越是这样,越是证明我们戳到了痛处。
安保部的汇报随后而至,语气凝重:
“大小姐,追踪那个境外IP和与沈明珠联系的加密线路遇到了屏障,对方反侦察能力极强,像是受过专业训练。钱老三和林曼丽这条线,背后的影子藏得很深。”
“继续挖。”
我站在书房的落地窗前,看着庭院里被风吹动的树影,
“重点查我叔公沈鸿文‘死后’,他名下或关联的所有离岸账户、秘密信托。一个死人不会自己运作,肯定有活人在替他伸手。”
“是。”
挂了电话,我沉吟片刻,又拨通另一个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边传来爷爷沉稳却略带疲惫的声音:“暖暖?”
“爷爷,”
我开门见山,
“您还记得叔公沈鸿文生前,除了林曼丽,还特别信任过谁吗?尤其是……处理一些不太方便事务的人?”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信号断了。
最终,爷爷叹了口气,声音带着旧时光的沙哑:
“他……疑心很重,谁都不完全信任。硬要说的话……他身边跟过很久的一个司机,叫阿忠,话很少,身手很好。鸿文‘去世’后,他就消失了。有人说他回了南洋老家。
阿忠。一个几乎被遗忘的名字。
“有照片吗?”
“我让福伯找找旧相册……或许有。”
爷爷顿了顿,语气沉凝,
“暖暖,事情是不是很麻烦?”
“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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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语气轻松,
“几只阴沟里的老鼠,翻不起大浪。您好好休息,别操心。”
拿到福伯发来的泛黄照片扫描件时,已是深夜。
照片上的男人站在年轻的沈鸿文身后,低着头,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一个模糊的下颌轮廓,气质阴郁。
“查这个人。阿忠,可能去过南洋。”
我将照片发给安保部,
“动用所有海外关系网。”
处理完这些,我推开清玥的房门。
她没睡,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台灯开着,面前摊着一本金融入门教材,眼神却有些发直。
“还在想白天的事?”
我走过去坐下。
她回过神,点了点头,又摇摇头:“姐姐,我不怕他们……我只是觉得……很恶心。”
她词汇匮乏,却准确表达了感受,
“像被躲在暗处的虫子盯着。”
“那就把虫子揪出来,踩死。”
我说得平淡,
“恐惧和恶心都没用,有用的只有实力。当你足够强大,这些东西自然不敢近你的身。”
她似懂非懂,眼神却慢慢坚定起来:“我会尽快强大起来。”
“眼下就有个机会。”
“下周末,百川资本的李夫人举办一场慈善沙龙,规模不大,但去的都是顶层圈子里最有分量的夫人和千金。你跟我去。”
清玥瞬间紧张起来:“我……我不行的……那种场合……”
“没什么不行。”
我打断她
“记住你在宴会上的感觉。你姓沈,是我沈清暖的妹妹,这就够了。她们只会来巴结你,没人敢给你脸色看。”
接下来的几天,我亲自盯着清玥为沙龙做准备。
从着装到妆容,从可能涉及的谈话话题到各家关系谱系,甚至细微到握杯的姿势和微笑的弧度。
她学得极其刻苦,那股狠劲让我都微微侧目。
沙龙设在李夫人临湖的私人别墅。小巧精致,来的果然都是熟面孔。
当我和清玥出现时,原本言笑晏晏的客厅有瞬间的寂静,所有目光都聚焦过来,带着打量、评估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李夫人笑着迎上来:“清暖,你可算来了。这位就是清玥小姐吧?真是标致,和沈老夫人年轻时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我微微颔首,将清玥轻轻推到前面:“李夫人过奖。清玥,这位是李夫人。”
清玥按照练习了无数次的礼仪,优雅地屈膝行礼,声音虽轻却清晰:“李夫人好,冒昧打扰了。”
举止得体,笑容温婉,那份骨子里的怯懦被很好地收敛,展现出一种含蓄的贵气。
几位夫人交换了下眼神,笑容热络了几分,纷纷围上来打招呼。
清玥生涩却努力地应对着,我偶尔从旁提点一句,气氛很快融洽起来。
我能看到清玥绷紧的背脊在逐渐放松。
直到一个带笑的声音插进来,带着几分刻意亲昵:“清玥真是越来越好看了,这通身的气派,到底是沈家正牌千金,不像有些人啊,山鸡飞上枝头也变不了凤凰。”
是孙薇薇的母亲。
她端着酒杯,笑得一脸谄媚,仿佛前几天在医务室门口歇斯底里的不是她。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微妙地在我们和孙母之间流转。
清玥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孙母似乎没察觉,或者说毫不在意,继续道:“要我说啊,明珠那孩子就是心思太重,不然也不会……唉,幸好清玥妹妹你大度,不跟她计较,还推……”
“孙太太。”
我淡淡开口,截断她的话。
她看向我,笑容僵在脸上。
我拿起侍者托盘里的一杯香槟,轻轻晃着,目光却冷得像冰:“看来孙同学的手恢复得不错,孙太太都有闲心关心别人的家事了。”
孙母脸色一白。
“不过,”
我继续道,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每个人听见,
“说到推人,我倒是想起个事。圣樱艺术楼那个楼梯拐角,光线是不太好。我正打算捐一笔钱,给所有偏僻角落都装上高清摄像头,免得再有学生‘不小心’摔下去,还找不到人‘负责’。孙太太觉得呢?”
孙母的脸彻底没了血色,拿着酒杯的手抖得厉害,酒液都洒了出来。她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周围几位夫人的脸色也变得微妙,下意识离孙母远了些。
我抿了一口香槟,不再看她,转而和李夫人聊起最新的拍卖会。
清玥站在我身边,微微侧头看着孙母那副狼狈的样子,又看看我平静的侧脸,她眼中最后一丝不安也慢慢沉淀下去,一种清晰的、冷冽的明悟在她眼底绽开。
沙龙结束后,回家的车上。
清玥一直很安静。直到车子驶入沈家大门,她忽然轻声说:“姐姐,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明白什么?”
“明白怎么让她们闭嘴。”她看着窗外,语气里带着一种新生的冷静,“不是靠讨好,也不是靠忍让。”
她转过头来看我,眼睛亮得惊人:“是靠让她们害怕。”
我唇角微勾,点了点头。
很好。
我的妹妹,终于开始开窍了。
刚走进客厅,安保部的加密通讯就接了进来,语气带着压制的激动:“大小姐,找到阿忠了!人在南洋一个小镇,隐姓埋名,但被我们的人确认了。控制起来了!”
“很好。”
“我亲自审。”
我挂断电话,指尖在桌面上快速敲击,调出航班信息。
“姐姐,你要出去?”清玥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她端着一杯牛奶,穿着睡衣,显然还没睡。
“嗯,出去处理点事。”我合上电脑,没多说。
她却走进来,把牛奶放在桌上,眼神里带着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固执:“危险吗?我能……做点什么吗?”
我看着她。几天前还会因为一场校园冲突而脸色发白的女孩,此刻眼里却有了想要分担的勇气。
那场沙龙,孙母的狼狈,显然让她尝到了力量的滋味。
“家里需要人看着。”
我沉吟片刻,:“特别是……我们的‘父母’。我不在的时候,难保不会有人再动歪心思,或者被煽动着做点什么蠢事。你帮我盯着点。”
这不是敷衍。
父亲优柔寡断,母亲耳根软,沈明珠虽然被看管起来,但暗处那双眼睛未必不会利用他们。
清玥愣了一下,随即眼神亮起来,重重地点了下头:“好!我会盯着的!”
私人飞机划破夜空。抵达那个热带小镇时,天色刚蒙蒙亮。空气黏腻得让人喘不过气。
废弃仓库里弥漫着鱼腥和铁锈混杂的气味。
阿忠被反绑在椅子上,低垂着头,花白的头发汗湿贴在额角。
他比照片上老了很多,皮肤黝黑粗糙,但那股子经年累月沉淀下来的阴郁和警惕,却丝毫未减。
我挥退其他人,拉过一张满是铁锈的椅子,坐在他对面。
他慢慢抬起头,看到我,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细微的讶异,随即又归于死寂般的平静,用带着浓重口音的中文开口:“大小姐。没想到是您亲自来。”
“我也没想到,伺候我叔公的老人,会躲在南洋这种地方养老。”
我语气平淡:“说说吧,二十二年前,沈家医院那出偷龙转凤,怎么回事。”
阿忠扯了扯嘴角,像是在笑,却比哭还难看:“老爷都‘死’了那么多年了,旧事重提,有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现在有人拿着我叔公的名号,在沈家兴风作浪。”
我身体微微前倾,盯着他的眼睛:“我要知道,是谁?”
阿忠垂下眼皮,不说话了。
我也不急,对身后守着的保镖做了个手势。保镖拿出一个平板,点开一段视频——是他在南洋小镇上和一个七八岁小女孩说话的画面,女孩叫他“爷爷”,笑得灿烂。
视频背景是他经营的一家简陋杂货铺。
阿忠的脸色终于变了,猛地抬头,眼神锐利如鹰隼:“你们想干什么?!别动我孙女!”
“那要看你的态度。”
我拿过平板,手指悬停在删除键上方:“告诉我,当年的事,还有谁知道细节?谁在利用我叔公的名号?说出来,你和你孙女,都能继续过安稳日子。”
阿忠胸口剧烈起伏,死死盯着我手里的平板,额角青筋暴起。
仓库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和远处隐约的海浪声。
漫长的几分钟过去。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软下去,声音嘶哑:“……是文少爷。”
文少爷?沈鸿文的儿子,沈文?那个据说早夭的堂叔?
我蹙眉:“他不是小时候就病死了吗?”
“是老爷放出去的风声。”
阿忠苦笑:“文少爷身体是不好,但有高人算命,说养在海外或许能有一线生机。老爷当年争夺继承权失败,心灰意冷,就把大部分资源和文少爷一起送走了,假装他夭折,免得被大房……也就是您爷爷赶尽杀绝。我留下,算是老爷埋在国内的一颗钉子。”
“林曼丽,钱老三,都是文少爷后来联系我启动的。他说……时机到了,该拿回属于二房的一切了。”
阿忠闭上眼:“我知道的就这么多。文少爷很谨慎,从不直接露面,都是单线联系。”
沈文。一个本该死了几十年的人。
原来暗处的影子,是他。
“怎么联系他?”我问。
“联系不上。都是他找我。每次用的方式都不同。”
阿忠摇头:“大小姐,文少爷他……心思很深,您……”
我没等他说完,站起身。
得到关键信息,足够了。
“看好他。”
我对保镖吩咐,转身走出仓库。湿热的风扑面而来,带着海水的咸腥。
拨通国内安保部的电话:“重点查沈文。沈鸿文的儿子,可能没死,人在海外。动用所有国际关系网,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
“是!”
回程的飞机上,我闭目养神,脑子里却飞速运转。
沈文,一个藏在死人影子里的活人,积攒了几十年的怨恨和谋划,确实是个麻烦角色。
刚下飞机,打开手机,一连串的未接来电和紧急信息弹了出来。
最多的是清玥的。
最新一条信息是十分钟前:「姐姐,爸妈要把沈明珠送去瑞士!司机已经到门口了!我拦不住!」
我的眼神瞬间冷冽成冰。
很好。我才离开不到二十四小时,就有人按捺不住了。
车子以极限速度冲回沈家老宅。果然,主楼门口停着家里的宾利,司机正帮着把一个小行李箱放进后备箱。
父亲母亲站在车旁,脸色复杂。沈明珠穿着一条素净的裙子,眼睛红肿,依偎在母亲身边,一副即将远行、依依不舍的模样。
清玥则张开手臂,死死拦在车门前,小脸涨得通红,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决:“不行!不能送她走!姐姐没回来!谁都不能带她走!”
“清玥!你胡闹什么!”
父亲皱着眉呵斥:“送明珠出去静静心,对大家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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